如果永远过着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,会有多好。
没有死亡、没有欺骗、没有那些尔虞我诈、没有喘不过气的重压。天是蓝的,秋千在摇晃,孩子在奔跑,一切都那么让人安心。
我无比想念我的孩童时期,我和发小可以在那条上学的路上永远走下去,我嘲笑他那只海绵宝宝书包,拍他屁股引他来追我,他是运动白痴,永远也追不上我......
但是有什么是能永远的呢?一切都会过去,快乐嵌在记忆的无数缝隙里,缝隙之外是无穷无尽的痛苦,痛苦使那些孩子真切感受到自己活着,最终也让那些孩子成长。
没有什么能永远,没有谁会一直强大下去。
这天梦中,阿银没有坐在我的窗边,我听见他在门外剧烈的喘息声,听见怪物的低吟声,他们的位置在不断转移、时而屋内时而屋外,而所有动静在一个刹那后都消失不见。
那是长剑伴随最后一记清脆的嗡鸣,掉在地上的声音。
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,耳中只有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,又下雨了,是很小很细的碎雨。
我颤抖着身体,靠近房门。
“不要过来!”
我从没听过阿银用如此慌张的语气说话。
“它被我刺中要害,关在门外,暂时应该安全了。嗬......你不要开门就好......”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“我没事......”他艰难道:“去睡吧,一觉醒来,一切都太平啦。”
我心一横,将房门推开。
他就靠在房门边,头低低垂着,胸膛在微弱地起伏。
他身体的一半变得漆黑无比,不停地扭动着,似乎在与什么作着对抗。那是种纯粹浓郁的黑,在黑暗中仍显扎眼。
他轻轻叹气,道了一声也好,随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面。
“把剑递给我。”
我捡起破碎的银剑,递到他手中。
随后他举起长剑,剑锋对准自己咽喉,就要飞快刺下。
我眼疾手快握住剑柄:“你干嘛!?”
“快......来不及了。”他面露痛苦:“它哪怕知道会被我刺中也没有收手,这是致命伤,再不快点,我就会变成怪物了。”
“我是......守护者,我不想伤害你,现在还来得及,剑就在你手里,刺死我。”他指了指咽喉:“这里,一剑,结束一切——”
他话没说完,忽然瞪大了眼睛。
屋门被撞得粉碎,雨点溅在地板上,随后一道巨大的阴影将其覆盖。
那怪物歪歪扭扭,伸出一只手臂扶墙,蹒跚着想朝我这里走来。
我腿又不争气地发软,失控地倒在地上,那柄银剑随我手臂颤鸣不止,那双黄色的眼睛仿佛摄心夺魄,将我整个人定在原地。
阿银惊讶地看着不断走近的怪物,随后面露黯然,认命般将头垂下。
“对不起,我输了,它太强了。”他惨笑:“究竟是什么样的执念......”
我仍是说不上话,整个身体仿佛脱力一般,只能看着怪物一步一步走来,它的喉间传出微弱的低吟,只是尚听不清楚。
等等......我在地上微微一怔,看着它步步走来,我忽然心生一种熟悉的感觉。
它漆黑虚无的身体上,有两条黄线,我觉得眼熟,却又说不出为什么。
直到它靠得足够近,近到我听清它喉间的低语。
它在......叫我的名字。
我忽然明白了,慢慢站起身体,向他走去。
那几步,走得我泪流满面。
黄线分明是书包的肩带,而怪物的背后,是那款已经褪了色的熟悉的书包。
我一把将它抱住,眼泪顺着剑尖滑落到地面。
“上......学。”它的身体微微颤抖。
“走......上学。”
我将它抱得更紧了些。
“杀了它,它什么都不是,只是你的梦魇。”背后的阿银吼道:“不论他是谁,他都不存在,杀了它!”
我久久不动。
“不杀了它......”他的喉咙已经咳得嘶哑:“不杀了它,就永远没办法前进!”
我握紧剑柄。
“上......学。”
“回不去了。”我贴紧他,尽量轻声地告诉他。
“已经回不去了。”
我抱着他,将剑尖缓缓推进他的身体。
他的身体微微一定,我能感受怀中的分量忽然一轻。
他巨大漆黑的身躯像沙尘般开始消散,化作一只只黑色的蝴蝶,轻盈地向空中飞去。
“你是我......最好的朋友。”
长剑落地,空气中留下最后他微弱的回音。
“嗯,再见......”
面前最终一片虚无,仿佛一切从未存在。
身后传来一声闷响,阿银终于再撑不住,侧倒在地上。